朱子云:“太极易经无极到太极,万物之理也。”陆子云:“万物之理,一也。”
万物之理即所谓道体,道体即万物之根源,先圣先哲所谓寻“大源”,此之谓也。所谓“一”,表万物之统一性及根源之唯一性。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太极图说》云:“自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一阴一阳,所谓“二元”,表万物之对立性及根源之虚实相成。
《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家所谓“三生万物”,即儒家所谓“三世”之说,即过去之彼在,现在之此在,未来之将在,表万物乃其根源普遍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所谓“此在即同彼在”。
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神者,变也。
《论语释疑》云:“道者,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寂然无体,不可为象。”
孔颖达曰:“天下万物,皆由阴阳,或生或成,本其所由之理,不可测量之谓神也。”
故儒家所谓“大源”,是一而二,二而三,三而万,实不同于神教徒所臆测之“空”。
彼所谓“空”,盖五大之空,实则等同于虚无。此所谓“有”,总成万物,涵盖一切,无所不有,亦无所有。盖所说之物,皆凭依于有,有生于无,而“太极”则无论其有无,不可以指一实物而言其有,亦不可以指虚空而言其无。
是故万物皆在此“大源”之中,而“大源”不在于万物。则“大源”即一切之总和,是一切有无之凭依,不可以相对之一方而论。
所以儒家的“太极”是超脱于存在与虚无此二元之上,既非存在亦非不在,无论物质世界乃至意识世界皆以其为“大源”之所在。
道家,乃至儒家、法家,本质上其思想都来源于《周易》。道家的核心思想就是“太极”,儒家则“中庸”,法家纯为术无关于道,但术亦是道之用。看了《太极图说》才明白,道家叫做“太极”,儒家叫做“中庸”,其实是一个意思。
《太极图说》云:“无极而太极。”儒家的观点,认为这是在说“天理”:“理”乃是如此绝妙的东西,是“无”的“有”,又是“有”的“无”,是“无”跟“有”的统一。
《朱子语类》开头就说:“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又说:“人人心中有一太极。”“盖此物之极,当在此物之中,非指‘极’而训之‘中’也。”可知 太极就是万物之理,“总万物之理而谓之太极”,太极就是至中,“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和“君子守中”其实是一个意思,万物之理存乎一心,所以“心是谓中”。
《朱子语类》上说:“人人心中有一太极。”朱子在鹅湖之会上也明确提出:“太极者,万物之理也。”什么意思?我的理解就是:万物之理,存乎于心的意思。朱子之理与阳明之理其实是一个理,这个理就是心,所以说“心即理”。朱子曰:天下之理一也。岂容有二?
无极、太极难道能够两分吗?岂于根源之上复有一根源,初始之初又有一初始?所以应该是“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无极太极本为一体,此为正解。如《列子·汤问》所彰:无极之外复无无极。须知《周易》之中并无“无极生太极”之语,是后人造作,加到“太极生两仪”这段原文前的,此事早已明了。“无极”这个概念首见于《道德经》,是老子用来说明太极(道)的,并不是在太极之上再发明一个“无极”。
象山言:“曰一,曰中易经无极到太极,即太极也。”朱子曰:“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之根;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为空寂,而不能为万化之根。”“无极”并非为“太极”之上一物,“无极”与“太极”实则为一。就其无形无象而言是为“无极”,所以不言“无极”,“太极”会被误作为一物;就其为万物生化之根柢而言是为“太极”,所以不言“太极”,“无极”则沦为空寂。以“无极”言之,是防止将“太极”视作形而下者;以“太极”言之,是防止将“无极”视作在万物之外别为一物。
儒家以极训中,中庸之道即所谓太极。《大学》云:“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中庸》云:“极高明而道中庸。”道家不然,恒训其所不足。“无极而太极”“无极生太极”,一个“而”字乃是持“一”之见,一个“生”字乃是两分之见,此即两家见地之不同。
儒家认为,太极既然是万物之理,理难道能够脱离具体的事物而存在吗?有其物必有其理,有其理必有其事。所以朱子说,理与气,“本无论其先后”,理具而事应而已。
再次,心已是本体,本体之外岂复有本体?心之体性,虚灵不昧,无有限量。理具而事应,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皆在目前。朱子曰:“人人心中有一太极。”太极者,万物之理也。故知理不在心外。《孟子》云:“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言心之官能,不得则无物。故知万物亦不在心外。
所以儒家的本体论,核心就是“太极”,也叫做“中”,或者“心”。朱子曰:“圣人谓之太极者,所以指夫天地万物之根也!”《朱子语类·卷一》云:“在天地言,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言,则万物中各有太极。”可见,“太极”与“天地万物”是一本万殊的关系。《朱子语类·卷九四》云:“万一各正,小大有定,言万个是一个,一个是万个。盖统体是一太极,然又一物各具一太极。”
圣人以中训极,故“太极”亦所谓中庸。中者,心也。庸者,用也。“太极”岂在心外?朱子尝谓:“人人心中有一太极”,又曰:“总万物之理,便是太极。”《朱子语类•卷一一八》云:“心包万理,万理具于一心。”“大凡理只在人心中,不在心外。”《朱文公集•卷七五•送张仲隆序》谓:“天下凡事,本于一心。”“人心,万事之主。”
《朱子语类·卷五》云:“心虽虚,都是实理,心虽是一物,却虚,都能包含万理。”《朱文公文集·卷七七》谓:“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为万物之灵者,心而已矣!然心之为体,不可以闻得见,不可以思虑求,谓之有物,则不得于言,谓之无物,则日用之间,无适而非是也。”
“心”虽然摸不着,说不出,却又无所不包。《朱子语类·卷九八》云:“万物有心而其中必虚。只这些虚处便包藏许多道理,弥纶天地,赅括古今,推广得来,盖天盖地,莫不由此,此所以为人心之妙欤!”
张子讲:“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此语似弊,朱子未必同意。朱子认同以知觉论心,不同意以知觉为心。朱子关于“心”的论述,国内的“朱子学”研究者张立文先生概括为“心为主宰”“心之体寂然不动”“心虚灵无形影”(见《朱熹评传》)。所以,应知朱子不赞同心是“合性与知觉”而来,朱子讲“从本来面目看,一言知觉即有心在,非已有知觉而后有心”,若按张子的思路,有了知觉才有心,那是不是未有心之前则有心外之知觉?是故朱子曰:“合性与知觉为心,则恐不能无病,便似心外别有一个知觉了!”“横渠之言大率有未莹处。有心则有知觉,又何合性与知觉之有!”(《朱子语类》卷五、卷六十,第92、第1432页。中华书局1986年版。)
虽然朱子有时也顺从以知觉体认心之作用的说法,但以为这主要“是就人上说”的过程论,并非言本体(见《朱子语类》卷六十,第1431页)。即朱子的看法是:未有知觉之先,已有心之实;一言知觉,便有心之名。二者不可等同。
张子未必不知其义,其言有弊而已。总之,心已是本体,亦于本体之上复有本体?朱子讲“心之虚灵,何尝有物”,又怎么能把“心”与具体的事物相等同呢?这叫做“主客不分”。
朱子讲:“耳目之视听,所以视听者,即其心也,岂有形象?”(《朱子语类》卷五)又怎么能以形象来论证心之有无呢?此之谓颠倒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