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有句对后世影响巨大,应用广泛的话,就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孟子所谓的“天时”,是指晴雨寒暑等气象条件是否宜于攻战;所谓“地利”,是指地形地貌攻防工事的条件是否有利于战争取胜;所谓“人和”,是指人心归依内部团结是否有利于战争获胜。
对于取胜“三要素”,孟子特别看重“人和”——更重视战争中人的因素。“人和”从字面上看是指人的团结,但其实质是指人民的支持和拥护。孟子认为在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要素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得到人民的拥护。得到人民的拥护,“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一定会百战百胜。这实际就是说,人民对战争的胜负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战争要想获胜,第一要素就是要获得百姓的支持。
孟子把“人和”看成是决定战争成败的主要因素,他既看到战争不仅是实力的竞赛易经解释天时地利,而且也是政治的竞赛,最后起决定作用的仍看政治的好坏。争取民心,争取人和,反对暴政,这是它的进步意义,是儒家民本思想在战争上的体现。
孟子的这句话,很精辟,富哲理,是千古名言,毛泽东很喜欢。他在为我所用时,有时取其原意,有时赋予新意,需要结合一定的语言环境加以认真地理解和领会。
在毛泽东那里,许多情况下,孟子的“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不仅是战争取胜的条件,而且是一种观察事物的方法,具有方法论的价值。
1942年,为了克服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内顽固派给抗日民主根据地造成的经济困难,党中央发起了大生产运动。为了指导好这个运动,毛泽东经常到各地去视察大生产的情况。警卫齐吉树曾跟毛泽东去南泥湾视察。
南泥湾是个方圆几百里的平川,距延安90余里,是延安的南大门。据说,很早以前南泥湾地肥水美,人口稠密。清朝年间,这里民族纠纷迭起,百姓为避战乱,相继离乡背井。从此,这块富饶美丽的平川,变成了野兽成群荒无人烟的“烂泥湾”。
1940年冬,八路军359旅响应党中央“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在王震旅长的率领下,屯垦南泥湾。经过近三年的时间,战士们用“一把镢头一支枪”使荒无人烟的“烂泥湾”,变成了平川稻谷香、遍地有牛羊的“陕北江南”。对南泥湾翻天覆地的变化,毛泽东早就想去看看。
1943年9月的一天,毛泽东起了个大早,兴致很高。他喊警卫:“齐吉树,今天我们到南泥湾,9点钟出发,告诉贺清华通知德怀、弼时。”
中午时分,毛泽东一行来到了南泥湾的阳湾,王震旅长和团长以上的干部已在此等候多时。毛泽东上前和他们热烈握手问候,并大声赞赏说:“我们一路走一路看,你们的庄稼长得满好啊!看起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王震回答:“如果没有天灾的话,问题不大。”毛泽东说:“这就好。”
走到718团驻地,毛泽东在窑洞里和指战员们亲切交谈。“这么大的窑洞,几天挖一个?发生过坍塌没有?砸伤过人没有?”毛泽东摸着战士们的被褥,感到有些潮湿,“你们的被褥,要经常晒晒,可以减少疾病。”彭总说:“没有一个很好的身体,怎么能打胜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719团附近有个九龙泉。关于九龙泉,有不少美丽动人的传说。方圆几十米的地方,几口泉眼昼夜不息地汩汩流淌,泉水晶莹透澈,清甜纯净。毛泽东来到九龙泉,看了周围的地形后,弯腰用手捧起九龙水说:“这里的水又清又纯,真好呢!”他看到战士们在黑油油的田地里刨土豆,便拿起铁锹干了起来。
土豆长得又圆又大。毛泽东刨出一个很大的土豆,高兴地喊起来:“你们来看,这土豆长得这么大,长得真顽固哟。”这时,任弼时问身边的一个战士:“小同志,你们的土豆长得这么好,主要靠什么呢?”那个战士回答:“上级领导得好呗!”
毛泽东接过话题说:“小鬼,你回答的还不全面,我看有三个原因:一是九龙泉的水好,可说是天时;二是土地肥沃,你们上肥多,可谓地利;三是战士们不怕辛苦,这是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你们都有了,这土豆哪个能有长不好的道理,你同意不同意我的意见?”
毛泽东总结土豆丰收的原因:“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一个土豆,从种子下地,到发芽、开花、结果,直至出土秋收,整个成长过程,的确离不开雨露的滋润,地力的助长,人工的培育。这与孟子把“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用于夺取战争胜利的含义显然不同,这已是在方法论意义上运用这条名言。毛泽东对孟子名言品出了滋味,品出了深度,品出了运用的灵活性。
1948年5月,毛泽东的住处由河北城南庄迁到了北边的花山村。有一天,警卫排长阎长林带领卫士李银桥等几个人,跟随毛泽东到村外的山上去活动身体。这时山上的树木枝繁叶茂,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
毛泽东拿着他那根丢不下的柳木棍,在开着许多野花的山路上漫不经心地走着,边走边与他身边的警卫聊天:“你们谁看过《三国演义》呀?”“我看过!”好几个警卫回答说,“我也看过。”“书中写谁的本事大呀?”毛泽东随口一问。“关公的本事大。”张天义抢先说,“关公在白马坡前斩颜良、诛文丑,保护皇嫂过五关斩六将,后来还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连曹操都怕他呢!”“他也走了麦城么!”毛泽东淡淡地一笑说。“赵云的本事最大。”石国瑞说,“他在长坂坡救阿斗,单枪匹马,在曹操的百万大军当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我说吕布的本事最大!”阎长林打断石国瑞的话说,“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刘关张三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呢!”“那他后来为什么又败了呢?”毛泽东漫不经心地问。阎长林回答说:“吕布有勇无谋,他不听陈宫的话。”这时李银桥说:“我说还是诸葛亮的本事大,他虽不能上阵打仗,但会用兵,会用计。”阎长林反驳说:“那他六出祁山,还不是一次没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银桥说,“那时是没有咱们毛主席,要是有咱们毛主席,凭他刘备、曹操、孙权、司马懿,谁也不行呢!”
听李银桥这么一说,警卫们都笑起来,就连毛泽东也笑了:“银桥呀,你什么时候晓得有司马懿了?”李银桥知道,毛泽东这是讲他把“司马师”说成“死马尸”的事,便说:“在杨家沟,我也看了几本书。”毛泽东停住脚步,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来,用柳木棍拨一拨路边的野草,很认真地对大家说:“战争上的事,是要讲谋略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讲。战略上要注重天时和人和,战术上要注重人和和地利。”《三国演义》历来脍炙人口,数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喜爱,它是毛泽东读了一生的一部奇书。毛泽东从少年时代起就爱读这部书,做了新中国的领袖后,每次外出专列上携带的大批古书中,《三国演义》是必备的。
毛泽东不仅爱读《三国演义》,也经常给身边的人讲三国中的故事,或与身边人谈论三国中的人或事。这次,他和身边的警卫聊“《三国演义》中谁的本事大”。毛泽东的本意,是锻炼身边警卫们分析问题、认识问题的能力,使他们在读历史演义小说中学会为人处世,增长统军作战、处理军政事务的才干。
三国时,关羽、赵云、吕布、诸葛亮、刘备、曹操、孙权、司马懿等人的本事都不小。但是毛泽东要教会警卫们全面看问题。他很认真地对大家说:“战争上的事,是要讲谋略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讲。”这是对孟子取胜“三要素”的新的归纳。接下来毛泽东又说:“战略上要注重天时和人和易经解释天时地利,战术上要注重人和和地利。”他把“三要素”纳入战略和战术两个层面:天时属于战略层面,地利属于战术层面,人和属于战略战术两个层面都有。这个归纳仍然强调“人和”的无处不在,是对孟子“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论断的新解释,渗透进了毛泽东组织指挥解放战争新的军事斗争经验。
毛泽东以一位政治家、军事家特有的目光和智慧,高度概括了战争上的胜负与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关系。换言之,三国人物的胜与败,也不例外。这卓越的见解,这深睿的哲理,的确发人深思,他的警卫们肯定从中学习到不少军事政治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