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乃偶有闲暇所感而作,非为之嚆矢,亦不曰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哉——前言
思维之深度、广度,往往决定着行动的果效。
单就中医而言,若要求桴鼓之效验,必应先有博综玄讨研精覃思之功,使胸中生出丘壑万千周易阴阳论论文,方可于临症中雪污拔刺,覆杯而愈。
固然,人身之症状每每变端百起,实则无外乎七情六邪所扰。
七情者,喜怒忧思悲恐惊;《素问.举痛论》中讲到,“余知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作“大热”义)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
七情是指因内在情志的过激变化而导致的疾病,类似于现代医学中的心理问题(只是类似,仍有区别)。这其中提及“喜”的情绪算是好的,因喜悦能让人气和志达,荣卫通利,所以气缓。但需注意的是,过喜则伤心气,导致神昏不清,范进中举的例子想必大家也都晓得。
而六邪者,谓风寒暑湿燥热,乃是指的外在环境对身体的变化影响。
这六邪本是大自然的正常五行(木火土金水)秩序,只因客气过盛,或主气过衰(反之亦然),抑或是人之素体不训自然秩序(譬如食饮不洁,起居无常等等,也可归于六邪的范畴),造成了气血偏颇,才可称其为“邪”。
比如新冠疫情(有专家称,“瘟疫”二字尚有讲究,不可混淆。譬如《上经•尚时》中所言,“瘟之至也,非江海鳞甲之类而不生。疫之至也,非虫兽毛羽而不存。”意思是瘟病多为水生动物所发,疫病多为非水生动物所发。窃以为,做学术研究时可以这样讨论,实际上则没有借鉴意义。况且,瘟这个字“疒”旁加一个“昷”,意为温湿之气为主,更多的是概括病症之病理病机;疫这个字“疒”旁加“殳”,“殳”是古代一种长兵器,因此“疫”字则更多的是形容病症之外驱性和病情的迅捷严重。)在五运六气里讲,大环境是岁气脾土运化不及,客气厥阴风木过盛,势必会导致木克土之相,使脾湿胃热,责之于肺,再加少阳雷龙之火反侮肺金,因此,反应于人之周身即为中焦湿热壅滞,肺弱无力,大体为表寒里热之症候。
然而实际上,临床也会发现表里俱寒的病历。这道理和所谓的分出风热风寒感冒类似,六邪之气是一定的,每个人都生活在这环境中,而之所以表现的病症不同,有风热风寒之别,实则是因各人体质不尽相同所致。
然而无论七情还是六邪,统而言之,在人身上,不外乎“气血五行”的变动。而气血五行,又不过是“阴阳”的变动。
因此,搞清楚“阴阳”,几乎可以说等同于搞清楚了中医,起码在战略上就不会出现方向性的错误。
后世医家有谓之“八纲辨证”者,即“阴阳表里虚实寒热”;有谓之“六经辨证”者,即伤寒家之三阴三阳六经传变。
凡此种种,皆以“阴阳”为纲纪。那么,这“阴阳”到底是什么?
可以具象化解释的词汇太多了,比如——
天为阳,地为阴;
男为阳,女为阴;
气为阳,血为阴;
腑为阳,脏为阴;
背为阳,腹为阴;
热为阳,寒为阴等等诸如此类。
然而阴阳从来不是分割开的,它们你中有我,互为依托。
如果分割开,那就成了“否”卦,内地外天(乾卦在上,坤卦在下),天为阳其性向上,地为阴其性向下,阴阳分割,无法交通,是为不利。
这许多的阴阳分类,倒是看似叫人难以下手。
其实,如果说阴阳是辩证需要紧抓的纲领,那么我们在芸芸错综的表象中,只需抓住“阴阳”的纲领就好。
仍是引用《内经》的一句话。
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有这样的说法,“阳化气,阴成形。”
这六个字,足以让我们拨开云雾见天日了。
先说“阳化气”这三个字。
阳化气——“化”和“气”分别来看。
“化”这个概念,其实无处不在——大家经常听到的“养生”一词,其中那个“生”便是“生长化收藏”之一。按着传统医学的理论,严谨来讲,春三月应肝,养生之道;夏三月应心,养长之道;秋三月应肺,养收之道;冬三月应肾,养藏之道。而四季交替往复之间,对应脾,为养“化”之道。
如果单纯提“化”有些陌生,那么不妨在前面加个“运”。
“运化”这个词,无论是在传统医学还是现代医学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古谓之“运化”,今谓之“代谢”。
阳化气,还有个“气”字。“气”是什么?练功夫的老说气归小腹丹田,难不成把小腹练出一个气包来就功夫上身了?
“气”是个无形的东西,怎么会归在一处?所谓“气”和“丹田”,不过是误解罢了。(至于气归丹田当作何解,以后再分说。)
“气”是推动机体代谢功能的动力。这听起来好像有些拗口。
一切身体代谢之机能,皆属于阳,此为“化”;
一切驱动身体代谢机能之动力,皆属于阳,此为“气”。
请注意,这是两个概念。
合起来,叫做“阳化气”。
“化”这个动作,是为了服务“气”这个动作。
因为人首先是动物,生存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讲通俗一点,人之所以吃饭,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的吃饭。
打个比方,人体单个吞噬细胞的噬菌作用即为“阳”,是“化”的功能。——噬菌作用正常,则显示阳和;噬菌作用增强,则显示阳盛;噬菌作用弱,则显示阳弱;
而人体对于吞噬细胞的增殖分化能力,也为阳,是“气”的功能。——增殖分化稳定正常,则为阳和;增殖分化的能力突增或衰减,或各种异常分化,则显示机体“阳”的异常。
在机体进行“阳化气”的这个过程时,需要有一个载体。
任何的能量要做功,必要条件就是要有载体或者媒介。
——是故“阴成形”。
同样的,“成”和“形”的概念也有所不同。
《说文》讲,“成”者,就也。“阳”在“化”的那一瞬间,就有了“成”;
也可以说,“阴”在“成”之初就开始“化”。
“成”是机体本初精微物质和能量的多寡。
也可以简单理解为“先天之本”。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命中定数。
“形”则是在机体“化气”的过程中,不断消耗和积累的精微物质以及能量。
即是“后天之本”。
这里要强调一点,以上探讨的“阴阳”,是从广义的层面来讲。我们通常所说的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是就机体的下级狭义层面而言的说法,两者不要混淆。
思考到这里,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除非机体是先天“阴成”之时便即出了问题(比如,天生残疾、亏损等等),至于后天“成形”的过程中,一定是先在“阳化气”的层面出了问题,进而才使得后天“形”之不足或有余。(外源性创伤也是如此,阳的层面和阴的层面都出了问题)
这也便可理解为何仲景在整部《伤寒杂病论》中,“扶阳”二字始终贯穿。
当今之医者,每每有名之曰“阳虚”、“阴虚”症,实则“阴虚”者必历经“阳虚”之过程矣。
然则病救其急,所见何症即随症处之,继而于细微之处必可考镜其“阴阳”所发。
这里顺便提一嘴,现代医学目前仍大多在“阴成形”这个角度下功夫,对于“阳化气”这个层面,只停留在“康复理疗”阶段。而在传统医学中,许多“阴实”症或涉及形体的大创伤,则是不治的死症。即便施治精当,往往也无力回天。
我想,或许传统医学的外在发展可能并不像现代医学那样突飞猛进,日新月异。但它的内在精髓一定会伴随着现代医学共同达到人类医学的终点。
“阳化气,阴成形”六个字被我绕口令一般说了这些,其实归结起来用“新陈代谢”四字解释亦无不可。
而且临床上,“新陈代谢”也是必须遵守的大纲领。
把“新、陈”看做“阴”的话,“代谢”则为“阳”。
无论是七情所伤,还是六邪侵淫,机体有所感,便会引发“阳”或“阴”的问题。
将所需的“新”物质补充,同时调整代谢机能,将多余的“陈”物质排出体外,进而恢复机体正常的“阳化气,阴成形”的秩序,如此,则病症悉去。
这也正是“阴阳”的道理。
譬如一副药方,知其人体内所需为何物,多余为何物,缘何“此消彼长”,再投以运化消息之药,少则三五味,多则十几味而已,何必长篇累牍惶惶三五十味药于一副方剂中?
况有甚者,一副方剂中竟堂而皇之全是平和补益之药,正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耳。
当然,临症时不单单要明白“阴阳”这个概念,还要能分辨出“阴阳”才行。
以何分辨?
——《灵枢•外揣》篇中讲“司内揣外,司外揣内”。
后来元代有一位朱丹溪先生,在他的著作《丹溪心法》中又把这句话演化为“欲知其内者周易阴阳论论文,当以观乎外;诊于外者 ,斯以知其内。盖有诸内者,必形诸外。”
因此,求“阴阳”法度,与侦探在犯罪现场的勘察一般无二,既要循规蹈矩,又要虚灵通变。
如此而已。
其实一旦明白了“阴阳”,则表里虚实寒热皆通。故而本篇只探讨“阴阳”二字。
当然,题中写了五行,自然要在最后说一嘴“五行”。
很多人把五行的“木火土金水”(有些朋友习惯顺口说成金木水火土,若严格按五行生克关系来说,应是木火土金水)看作是构成物质的五种基本要素。但我认为应该将其看作是五种性质的能量,而并非确切物质,先贤只是以“木火土金水”来描述这五种能量——比如“木”代表了曲直生发,“金”代表了宣发收降等等。因此叫作“五行(xing)”,而非“五行(hang)”,“行(xing)”,作动词义。
如同五脏,虽有确切生理解剖意义之所属,但传统医学又将五脏和五行有机结合在了一起,将肝赋予了“木”的属性,肺赋予了“金”的属性。
如果以现代医学的视角来看,这似乎有些无稽之谈,肝和“木”有什么关系,肺又和“金”有什么相干?
以我个人的愚见,传统医学是将人“打散”之后来看的,也就是所谓的“整体观”。
因为即便返观内视能够透析气血经络脏腑的流注,但毕竟在物质层面难以精确,自然也没有办法和现代医学的影像学解剖学相提并论。
因此,古人便在混沌中求真知。不必悉数明白每个细胞的模样功效,也不必完全洞彻每种细菌病毒对人体的危害。
虽然难以判断脏腑里面的血肉有何具化之作用,但纸里包不住火,还是那句话,司外揣内,司内揣外。
我自岿然不动,任尔东南西北风。
不贸然跟随敌人的脚步,就算病毒会七十二变,反正到了人身上,翻来覆去不过是六邪七情阴阳表里虚实寒热罢了。
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因外在病邪的变化而变化,不被牵着鼻子走,许多时候临床效果显著而无后顾之虞。
坏处自然也很明显,两千多年的成见,到如今还守着那个混沌。
——之于阴阳五行,不过如此。
有人说,勉强求全,等于故步自封。
但若我来讲,既是业医者,则勉强为之,尚可为之,当仁者不让。
玉汝于成,福不唐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