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志林》中有一篇《记筮卦》,讲得是苏东坡曾经为弟弟苏子由卜得《涣卦》的故事。
苏家两兄弟,哥哥苏东坡热情奔放,弟弟苏子由沉静恬淡。少年时在一起游玩,只要有山可登、有水可浮,苏东坡一定会急不可耐地撩起衣裳,跑在前面,苏子由却要查看一番才不紧不慢地跟上。长大以后,要是得到一幅好画,苏东坡立刻就会欢呼雀跃,而苏子由却只是淡漠地看着,喜怒不形于色。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虽性格迥异,但情深意笃,兄弟俩几十年来在为人处世上互为知己,在诗歌创作上互为知音。绍圣四年(公元1097年)被贬后,各自前往朝廷指定的流放地的途中,兄弟俩在藤州临别,到当地一个小饭馆去吃饭。苏子由吃惯了讲究的饭食,对粗糙麦面饼难以入口。苏东坡把自己的饼几口吃光,酸楚地对弟弟说:“这种美味,你还要细嚼慢咽吗?”
俩人分别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十月五日,苏东坡很久没有收到弟弟的消息巽下离上 是什么卦,心里非常担忧,便用《周易》的方法算了一卦,得《涣》之三爻,初六变为中孚。
三爻即是内卦三爻,《涣卦》内卦为坎,坎的第一爻是阴爻,现在动变成阳爻,这样一来,原来的《涣卦》就变成了上巽下兑的《中孚卦》。
《涣卦》初六的爻辞是:“用拯马壮,吉。”意思是这么久还没回来,如果用健壮的马匹做坐骑,那就顺利了。
《中孚卦》之九二变为《益卦》,爻辞是:“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前一句指的是同气相求、同声相应,这里表示兄弟间的思念,后一句指的是朋友宴会,也可以看做兄弟相会的庆贺。
《益卦》之六三变为《家人卦》,爻辞是:“益之,用凶事,无咎。有孚中行,告公用圭。”意为增益财物,用于灾荒、丧葬等凶事,没有灾殃。有诚信、行中道,手持着古代帝王、诸侯举行典礼时用的一种叫圭的玉器,向王公报告。
《家人卦》的爻辞是:“家人利女贞。”得到《家人》这个卦有利于你的占卜。
《象传》里说:“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常也。”《家人卦》下离上巽,象征风从火中吹出,这就是《家人卦》的卦象。君子观此卦象,在说话的时候言有物、行动能持之以恒。
苏东坡极其用心地推演出此卦,然后,把算卦的过程和结果先告诉了他的儿子苏过,又专门写下来,收藏好。
此间兄弟真情,令人潸然泪下。
生活中,我们常常会碰到这样一些人,他们会在睡觉前反复印证门是不是已经反锁了,出门前反复印证煤气阀门是不是关死了,一天里重复问爱人好几十次“你爱我吗?”按照现代心理学的观点,如果一个人反复不停地做一件事情,这个人就已经有了心理疾病,说明他在担心什么。
流放海南之后很久没有收到弟弟消息的苏东坡,显然心里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面对险恶的政治环境、艰苦的生活环境,这个看起来潇洒不羁的才子不得不为弟弟担心。但是,古代没有心理医生,正在流放中的苏东坡也不可能去找心理医生,于是,苏东坡用了一套适用于自己的办法来为自己治疗,那就是算卦。
苏东坡卜得的,是《涣卦》。涣卦下坎上巽,坎为水、巽为风,风在水上行,水波离散。事物发展的规律,聚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出现散的迹象,聚是常态,散是非常态。而涣卦阐释的,便是在出现涣的苗头时巽下离上 是什么卦,拿出相应的策略来排险济难、灭乱求聚。
自《涣卦》至《中孚卦》、《益卦》、《家人卦》,苏东坡一卦推一卦,卦卦算得都很仔细。用现在的话来说:“哥哥算的不是卦,是对弟弟的刻骨思念。”
表达思念的方式多了,但如此靠算卦来寄托情感的,却太少见了。自古读《东坡志林》的人,凡是读到这里,没有人不黯然落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