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论教育非常精辟。下面我们就以蒙卦为例,看看《周易》是怎么谈论教育的?我们就从卦名、卦辞、爻辞这个顺序展开。
看看蒙卦:
蒙 艮上坎下 山水蒙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
▅▅▅▅▅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
▅▅▅▅ 六五:童蒙,吉。
▅▅▅▅ 六肆:困蒙,吝。
▅▅▅▅ 六三: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
▅▅▅▅▅ 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
▅▅▅▅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
一、卦名
1、蒙字何义?
蒙,会意字,由艹、冖、一、豕构成。艹就是草,取象震之草;冖就是一个盖,取象艮之家;一指大地,取象坤为地;豕是猪,取象坎之豕。"艹、冖、一、豕"就是万物初生,正所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就是蒙。
蒙,遮盖掩盖覆盖起来的意思。山,被植被覆盖。人的智慧被欲念覆盖,被烦恼覆盖。所以,蒙,就有蒙昧、蒙蔽、蒙荒、蒙稚之意。蒙昧就是蒙而昧,昧就是愚昧,为什么会愚昧?因为蒙——被贪痴嗔给蒙住了,就像镜子被灰尘覆盖一样,要经常擦掉灰尘,才会干净。禅宗神秀写过一首很著名的偈子:"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偈子告诉我们,智慧怎样才不会被遮盖。所以,蒙包含蒙昧和启蒙双重含义。看来蒙昧与启蒙是浑然一体的不可分割的。
《蒙》卦在《周易》六十四卦中,排在始生卦《屯》卦的后面,名列第四。《序卦传》说:"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稚也。"意思是说,万物刚生下来,必定都是蒙昧的,故屯卦后,接着是蒙卦。蒙的意思,就是蒙昧。物之幼稚阶段,有如蒙昧未开的状态,在人则是指童蒙。乾坤两卦开天辟地,第三卦屯卦万物始生,第四卦就是蒙卦,启蒙教育。有了蒙昧就要受教育启蒙,尚未长大的小孩需要启蒙,长大成人的需要启蒙吗?同样需要。因为我们的智慧常常会被蒙住的,所以,人的一生总是不断地蒙昧,不断的启蒙。蒙昧—启蒙—蒙昧—启蒙,这是不断往复的过程。这个过程跟佛学的修心很像,伴随人的终生。
2、"艮上坎下 山水蒙",这是说蒙卦的组成:上卦为艮☶,下卦为坎卦☵;艮为山坎为水,艮上坎下就组成了蒙卦。
3、为什么上艮下坎的卦叫"蒙卦"呢?
艮为山,坎为水,山下有水,水气蒸发,云雾弥漫,山为水蒙;山下出泉,山高水低,树林阴翳,水被山蒙。所以称蒙;人之初生,心智未开,识神昏昧,这叫童蒙;人之一生,贪痴嗔如水雾遮山,掩盖了人的智慧,所以蒙。
坎为暗坤☷(3-5爻构成)为迷,所以蒙昧;坤为众坎为云,所以遮蔽;坎为水险艮为山阻,所以险阻。山高水长,所以相隔。所以人的智慧被蒙之后,就会蒙昧而看不清、遮蔽而看不到、险阻而多挫折、相隔而难达到。这些情况,不启蒙、不教育行吗?所以,人这一生都离不开教育。
从蒙卦本身的意思来看:教育的起源与人类同时,教育是终身的。
二、卦辞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
1、 "蒙,亨。"
因为蒙者能够启蒙,所以亨通。我们上面在讲蒙的意思的时候,已经说过,蒙有蒙昧和启蒙双重意思。
蒙,应该是不通不亨才对。因为蒙,常有问题;因为蒙,遇事糊涂;因为蒙,不知所以,所以,蒙就不通不亨了。这种看法是片面的和静止的。但是《周易》就能很辩证的看待和解决这个问题。正因为蒙,所以要启蒙,启蒙了,就通了,就亨了。不仅能发现问题,不回避问题,还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启蒙,并告诉我们问题解决后的结果——亨。让我们有信心去努力。越是困难的时候就越需要看到光明的前景而产生足够的信心。比如屯卦,与生俱来的艰难困苦,前进途中的艰难险阻,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但屯卦的卦辞却有"元亨利贞",四德俱全,好得很,前途一片光明。让我们知道,困难和成功成正比,你遇到的困难越大,你解决的问题越多,你得到的成功也越大。并告诉我们的方法"利建侯"坎卦對人的啟示,先解决内部的事情,盘活现有资源,调动全员积极性,从而战胜困难。再比如四下无路的困卦,分崩离析的涣卦无一不亨,连流离失所的旅卦都有小亨。《周易》之思维可见一斑。
2、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匪:同"非"。童蒙,就是愚昧无知的儿童,有发自本心的求知欲望,以及孩童纯真的心;也指一切发自本心的求道求学的人。"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我求童蒙,而是童蒙求我。
(1)求在先,教在后,这是有秩序有规矩的,不能没有规矩,不能不守规矩。所以《礼记·学记》就说:"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教,是不上门的,有问题,请老师,要上老师的门去求。这就是教育最初的规矩。这也是尊师的一项内容。
《学记》还说:"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求学的道理,尊敬老师是最难做到的。教师受到尊敬,然后知识(学问)才会受到尊重;知识受到尊重,然后民众才懂得敬重学业。
这话说的太对了!没有师道尊严,就没有良好的教育。所以,教育基本的规矩,就是尊师重教。
(2) 学生为什么要"求"呢?也没有谁要他求啊?这就说明,教育是人类的本能和需求。
求,是主动的,积极的;不是被动的,不需要强制。所以,教育就是要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求,也是探求寻求。所以,学习的事,是学生自己探求寻求的过程。
没想到几千年前,我们智慧的先祖就明白了教育的真谛。
(3)为什么要等到"童蒙求我"才去教呢?这讲的就是教育的契机,只有学生来求你,才说明他有疑惑了,这个时候你所说的话,他就非常认真去听。为什么有的教师事半功倍,好像没有花什么时间和精力,学生的成绩超好;而有的教师诲人不倦,拖堂加时开小灶,时间和精力花了好多,但学生成绩不理想?无效率可言。关键就在这个教育的契机。这个契机就是必须是学生自己遭遇困惑,来求教了,你才去教。想想我们现在有些教师,基本不管学生有无困惑,想讲什么就去讲,担心什么,就讲什么。肯定没什么效果,而且这种做法也不是什么教育。教,是有前提的,一定要学生有困惑而不解,求你才教。这才是把握教育的契机。那是不是说让我们一直等着学生来问呢?错!大错!你要是等学生来问你,那你你就完了。如果学生总没困惑,或者即使有困惑也不问你怎么办?教师的智慧体现在哪里?尤其是在课堂教学背景下的今天,作为教师,你要创设问题情境,激励学生去探索,学生的困惑不就来了吗?有了 困惑不就要问吗?然后启发诱导学生进一步探索,自己解决问题。这才是真正的教师嘛。
老师回答学生的问题也是有讲究的,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要回答,即使是回答的问题,也不是直接说出答案。孔子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要根据学生的情况,循序渐进的引导学生思考,直至找出答案。
《礼记•学记》中有这样的话:"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也"
教师之所以是教师,普通人之所以不能成为教师,就在这个"喻"字上。什么是喻?枯燥的知识趣味化,复杂的知识简单化,抽象的知识具象化,生僻的知识生活化(或曰经验化),零碎的知识条理化………不仅仅指教师能这样去讲解,更重要的是能让学生能这样学习。这是从知识传授层面理解什么喻。
《学记》的这段文字从启发学生层面谈了什么是喻,什么是善喻。导而弗牵,就是告诉学生到哪里去怎么走,然后让学自己去走,不要牵着学生的手直到目的地。路是学生走,知识是学生学,教师的作用就在"导","导"就能体现教师的水平:学生能不能兴趣盎然的去走?能不能克服重重障碍探索着走到目的地?方向偏了怎么办?都需要教师恰到好处不着痕迹的"导"。"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学生感到每当需要人指点的时候,你就不失时机的出现了。学生会亲近你,离不开你,师生关系和谐融洽。这就是导而弗牵则和。
强而弗抑,就是多多鼓励,少压抑。鼓励,就是告诉学生你做对了,可以继续。压抑学生多了,学生就不敢做了,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做对太难了,兴趣也就慢慢消失了。学生常常得到鼓励,兴趣大增,学习起来也觉得容易。强而弗易则易啊。
开而弗达,就是循循善诱,打开学生思路,不直接说出结论,给出答案,而让学生积极思考,自己探索。久而久之,学生就养成思考的习惯,也善于思考了。这就是"开而弗达则思"。
能达到和、易、思这三点,就是善喻。能做到善喻,就成优秀教师——善喻的君子。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这句话的学问大了,我们从中可以看出的教育思想有:教育基本的规矩,就是尊师重教;教育是人类的本能和需求;教育就是要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让学生自己去探索;只有把握了教育的契机,才能取得教育的效果。
你看,哪一条不是针对当前教育的弊端来的呢?
3、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初,第一次;再,第二次;三,第三次。筮,占卜。渎:亵渎。这句爻辞是用占筮作比喻。你看我们的先祖,每逢重要事情的占卜,要举行比较盛大的活动。活动之前有时还要斋戒数日,然后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态度十分端庄严肃,把这个事情看得非常神圣圣洁,非常虔诚。就是现在,你要用六爻预测,也要焚香祷告的。我刚开始学会六爻的时候,曾经认为这都是忽悠人的。后来我才明白,不虔诚占卜的卦是不准的,当一个人全身心的去投入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像基督教徒经受洗礼一般。这种非常虔诚又充满敬畏的,是可以通神灵的。这个时候占卦就有准度。干什么事都一样,全神贯注,才能成功。《周易》正是用这种当时的人们十分熟悉的活动,来比喻对童蒙启蒙的教育的神圣。
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这句话的意思是,初筮的时候,虔诚而专一,没有任何夹杂,抓住这个时机告诉吉凶,是亨通的。如果你随意的接二连三的去占卜,心就会杂而不纯,就亵渎神灵了,所以不会告诉你吉凶。"不告",使我想到了一个出自《诗经·小旻》"我龟既厌,不我告犹"的成语——龟厌不告。意思是屡加龟卜,致使龟灵厌恶,不再以吉凶告人,比喻很有效的东西,过度使用也会失灵。教育就像占卜那样神圣而圣洁,必须虔诚而充满敬畏,否则,就达不到目的。所以,学生学习,首先要解决态度问题。要虔诚而充满敬畏。教育是神圣的、圣洁的和严肃的。
我现在特别能理解古人为什么强调师道尊严,就是要让学生对老师、对教育要有敬畏之心,要虔诚。我们现在的教育过分强调师生平等,忽视了师道尊严。你要知道,没有师道尊严,学生是教不好的。我们盲目的崇洋媚外而取消了应有的惩戒,这是对教育的轻慢随意,是对教育的亵渎,当然也是一种很不负责的行为。当然,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作为教师,要值得学生去尊重,值得社会去尊重。我们上面说过《学记》的君子之教,你要有这个本事。《荀子·致士》中也说:"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故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意思是教师除了有渊博学问之外,应具备四个基本条件:一要有尊严和威信,威服学生;二要有丰富的阅历和知识,让学生信任;三要讲授经典的内在逻辑,让学生准确领会;四要发掘教材深层内涵,让学生能够表达。现在我们国家、以及各省市也有做教师的相关规定:《中小学教师行为规范》、《教师十不准》。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教师的,所以,作为教师,你一定合乎要求。
当然,师生之间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师道尊严的事,不仅仅是学生尊敬老师害怕老师的事。师生之间的关系,我认为最佳的师生关系,是亦师亦友。所谓亦师亦友,一是指对老师要尊敬,要有所害怕,做错了怕老师责罚。整个社会也要尊师重教。同时,老师本身要有威仪,不然你怎么以身示范,潜移默化的影响学生。学生把你不当回事了,能把你的话当回事吗?那样的教育可能有效果吗?
亦师亦友的第二个意思,是指整个教育教学过程,师生应该似朋友一般亲切平等,这样互动交流就没有障碍,不会压抑学生。学生也能够充分展开其思维,创造性的进行学习探索。师生关系也才会融洽。
"非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从正面讲学生应有的态度——尊重,"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则是从反面说学生不应该有的态度——随意轻慢
"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这句话主要是说,学习的事首先要解决态度的问题。对教育、对教师要敬畏,要尊重,对待学习要用心。不能以随意轻慢的态度对待教育,对待老师,对待学习。
4、利贞。意思是宜培养学生之正气。这说的是人生教育,从内容上说,学生就要养浩然之气,从目标上说,学生要做堂堂正正的人,大写的人。
三、彖辞如何解释卦辞:
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
"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这句话是说蒙这个卦,上卦为艮,艮为山为止,下卦是坎,坎为水为险,这就是蒙卦。这是从卦象卦德上解说这个卦为什么叫蒙卦的。
"蒙亨,以亨行时中也。"这句话是解说蒙卦亨通的原因。九二爻很特别,是下卦坎卦主爻在坎卦的中间,又正好是震卦的主爻(蒙卦2、3、4爻构成震卦)。坎为通,震为动,通则亨,动则行,所以就说:"蒙亨,以亨行时中也"。这是根据蒙卦的卦体来解说"亨"。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这一句是是解释为什么会有"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这样的爻辞的。从爻来看,九二刚爻得中,应指教师"我",六五柔爻得中,应指"童蒙",因为九二与六五相应,阴从阳,所以是"蒙童求我。"从卦来看,震象导师,艮象学童。六五居艮体,艮为求,九二居震体。九二与六五,阴阳相应,心志相通,所以就有"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这样的卦辞。
心志相通,这是融洽师生关系的写照,是教育成功的标志。陶行知说过:"真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动,唯独从心里发出来坎卦對人的啟示,才能打动心灵的深处"。所以,作为老师,你只有真正爱你的学生,你只有真正全面了解你的学生,那个教育才是真教育。因为只有你真正的爱你的学生,学生的缺点不足,你就会认为是正常的;学生调皮捣蛋、违规犯错你也不会真的生气。你会有足够的耐心去引导他转变他。你只有真正全面了解你的学生,你就会恰到好处把握教育的契机,创设教育的情境,循循善诱,做成功的教育。学生只有爱老师,与老师心志相通,才能配合默契,一点即通,学习效率也会倍增。心志相通,才是成功的教育。
初筮告,以刚中也。这句话是告诉我们,为什么会有"初筮告"的卦辞。那是因为:坎为筮,震为告,九二居中的原因。
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这一句话是说"再三渎,渎则不告"怎么来的。坤为再三,坎为渎,艮为止,亵渎蒙学之道,则不告,所以说:"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意思是说,你以随意轻慢的态度,不在乎不重视,反反复复问,就不会教你了。蒙以养正,圣功也。这句话是解释利贞的。教者之道正,而求者之应也正,蒙学之道贵在颐养正气,行道正则事功成。《荀子·修身》中说:"礼者,所以正身也。师者,所以正礼也。"《孟子·离娄上》中说:"教者必以正。"都是说要养正气。
卦辞小结: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的教育思想主要有:教育基本的规矩,就是尊师重教;教育是人类的本能和需求;教育就是要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让学生自己去探索;只有把握了教育的契机,才能取得教育的效果;教育要培养学生正气;心志相通,这是融洽师生关系的写照,是教育成功的标志。
"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的教育思想主要有:学习首先要解决态度的问题。对教育、对教师要敬畏,对待学习要用心。不能以随意轻慢的态度对待教育,对待老师,对待学习。
(未完待续)